【撒布】形而上流星
两年前的脑洞,今天完整地写出来基本是另一个感觉,题目来自BUCK-TICK《形而上流星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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撒加回家的时候客厅是黑的。
等他打开灯带才注意到花瓶的碎片,散落一地的玫瑰和摔出电池的遥控器板。电视机线随意地垂在一侧,而蜷在沙发上的是不断发抖的阿布罗狄。
他换上拖鞋,解开领带,坐在沙发上亲吻了阿布罗狄。阿布罗狄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,他搂住撒加的脖子,像抓住救命的稻草。
“又看到可怕的东西了吗?”
怀里的人点点头。
“没关系,我已经回来了,不用害怕。”
撒加把他抱进卧室,拉上青绿色的窗帘。
夜晚是让人沉溺的,柔和的灯光暂时驱散病人的恐慌,让他逐渐地配合治疗。阿布罗狄的长发散在绀蓝色的床单上,像浸在海洋中忧郁的人鱼,微微眯起瞳孔。他指尖扣着床单,身体也在颤抖,用有些急迫的眼神凝视撒加。这是他一个人所无法控制的处境,需要医生给予贴身的引导。
撒加坐在他身边亲吻他的耳垂,开始每个夜晚例行的治疗。
(治疗时间weibo见)
阿布罗狄是一次海难中生还的幸存者,他的履历上是担任少年游泳队队长的纪录。不幸的是,等他被救上岸昏迷了两天以后,他对海洋充满恐惧,甚至一般的泳池也会引起他不安的反应。撒加回看了下午的节目,不出所料的,电视里出现了大海。因为这突然的刺激,阿布罗狄把花瓶砸向电视,摔坏了遥控器板,发现问题仍然没有解决,又挣扎着拔掉了电视机线。对于撒加来讲,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,他要做的就是平复他的心情,激励他自身的保护机制,帮他屏蔽掉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。
第一次看见阿布罗狄时,撒加正在恩师希欧的办公室实习。这个在海难中成为孤儿的男孩被安置在福利机构的疗养院,由希欧医生负责调理身心。白天的阿布罗狄经常一个人坐在绿茵旁的长椅上发呆,他水蓝的卷发衬着白皙的肌肤,眼角点着小小的泪痣。在健康的状态下,他是和天使一样美丽的孩子,让撒加忍不住多看一眼。偶尔实习的空暇,撒加也会去找阿布罗狄聊天,或是从外面带书本给他打发时间。他性格温顺,对撒加毫不排斥,甚至有一种特别的喜欢。每次撒加来医院的时候,阿布罗狄都会露出少见的笑容,让撒加觉得自己对他而言是无可替代的。
起初阿布罗狄只是畏惧海水和海洋的生物,后来连游泳池和浴缸里的水也会让他不安,这样过激的反应一度让希欧困扰。尽管希欧医生一直尝试各种办法帮助阿布罗狄,但收效甚微。阿布罗狄在谈话中也对海洋相当避讳,只有唯一一次和撒加的交谈中涉及。当他某天心血来潮问起撒加大海原本的样子时,撒加说自己并不喜欢。
从此阿布罗狄就将这个事物与自己隔离。
在阿布罗狄十岁那年,希欧医生因为意外去世,接替他的主治医是阿布罗狄熟悉的撒加。为了便于观察治疗,撒加把他接到自己家里。离开疗养院的那天,阿布罗狄坐在撒加的车上一路都很兴奋,像是摆脱了困扰的牢笼,眼里写满对新生活的期许。撒加同样感到高兴,他喜欢的人就在他身边,由他见证着成长。
只有撒加才有这样的资格。
等到阿布罗狄十八岁生日的那天,撒加第一次引领他品尝了属于成年人的滋味,前所未有的快感为治疗开拓了捷径。惶恐也好,痛苦也好,只要在夜晚交织的快乐中就可以掩埋,最终促使他选择性忘记。
唯独阿布罗狄病情日渐好转的事实,无论撒加是否干预过,都不可逆地发生着。
直到这年的初春,阿布罗狄基本上从阴影里走出来了。他在网上结识了新的朋友,成了和撒加闲谈时无法回避的话题。
海洋,这个曾经与他相距甚远的事物,一旦摒弃了它所带来的恐惧,就剩下广阔、深邃与自由,那是原本应该扎根于阿布罗狄生命中的存在。他会涂着樱色的唇彩,翻阅海洋的画片,想起年少时游弋于水中的过去,笑容如拨开阴霾的晴日一般灿烂、温暖。
“我和朋友们打算月末去海边。”
阿布罗狄晚饭时候说出了自己的计划,他期许地看着撒加,似乎在渴求认可。与其说计划,不如称之为没有商谈余地的决定。撒加对这个突然的想法感到惧怕,他隐隐皱了皱眉,但没有让这个动作停留太久。
“要去多久?”
“半个月左右,我想让撒加和我一起。”
“半个月吗?”撒加摇摇头,用温柔的声音低语,“抱歉阿布罗狄,医院的话没办法休假呢。”
阿布罗狄露出遗憾的表情,那是撒加不愿意看到的表情。
“有朋友的话,应该不会寂寞吧。”他转口安慰,希望能让阿布罗狄开心起来。
“可是……”阿布罗狄沉默了一会,“既然撒加会为难,那么就算了。”
“我吃饱了。”
他没再坚持下去,起身去收拾餐具。撒加凝视着阿布罗狄的背影,总觉得二人之间阻隔了无形的东西。当阿布罗狄不再是他的病人,当阿布罗狄有了自己的朋友,他已经不是他唯一的依靠,就连海洋也由二人的维系转为插足品。
他更加厌恶这样的大海。
“明明可以把撒加介绍给他们认识。”
阿布罗狄收拾衣物的时候还在低声地表示不满,撒加坐下来揉揉他的头发,随手帮他把衣服叠起来。
“没办法,以后会有机会的。”他还是这样温柔,隐藏自己内心的痛苦,“我等你发照片给我,有什么想告诉我的也可以随时和我说。”
“好吧,我会给撒加带礼物的。”
阿布罗狄把行李箱清点完毕,准备上锁。撒加忽然想起什么,他从衣柜里取出一顶白色的太阳帽。
“把这个带上吧亲爱的,海滨城市阳光足,用得上。”
“啊!我差点都忘了。”阿布罗狄搂住撒加的脖子亲吻了他,“这顶帽子还是撒加买给我的吧,那个时候就好期待可以戴上它的一天……虽然这次撒加不在,但都是因为撒加我才能痊愈。”
撒加笑着:“就算是这样也还是要小心,要时常报平安给我。”
“我会的。”
阿布罗狄回答他,开始了期盼已久的旅行。
和每天一样,撒加的作息没有什么改变。早餐是双人份的面包、牛奶和煎蛋,白色布艺的餐桌上照例摆着玫瑰。撒加有上班前看新闻的习惯,电视下方滚动的是失事不久的渡轮遇难者名单。
“真惨啊,还好我的阿布罗狄没事。”
撒加喝完牛奶,看着旁边空荡荡的的椅子,好像阿布罗狄还睡意朦胧地含着面包片。
在医院加班了两天后,撒加疲倦地回到家,尽管没有开灯,他还是注意到抱着膝盖坐在墙角的那个单薄的身影。
“阿布罗狄?你为什么会在家?”
顾不上脱外衣,撒加走过去抱住他,怀里的人死死抓着他的手。
“海难……撒加……海难……”
“什么……海难?”
“船……撞在一起……他们都死了……只有我……”
阿布罗狄的话语淹没在哭腔中,撒加顿了一秒,随即轻轻抚摸他的脸颊——
“别害怕亲爱的,已经回家了。”
时间流淌过死寂的客厅,零散的衣物落在沙发和地毯上,可以听到低微的啜泣,与墙上秒针的声音交错。阿布罗狄眼神空洞,像失了魂一样裹在被子里发抖,脸上是流干的泪痕。撒加就坐在他旁边静静地看着。不知为何,从最开始看到新闻的时刻起,他就没有任何担忧的征兆,甚至笃定阿布罗狄不会遭遇渡轮失事的灾难。现在他果然好好地回到自己身边,不论经历过什么,都再一次成为海难的幸存者。
祈祷过吗?
撒加不是相信命运的人,他知道自己不会平白无故地深信不疑,他一定做了什么。
凌晨时候,阿布罗狄的情绪转向平稳,他安静地枕着撒加的膝盖入睡。撒加小心翼翼地抱他到床上躺好。确保阿布罗狄已经睡熟,他决定泡一下澡缓解身心的疲劳。等他推开浴室门,那浸泡在红色浴缸里有些浮肿的身体,正是他亲爱的阿布罗狄。
撒加僵硬地愣在门口,喉咙像卡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,他无法再向前挪动一步。
是的,早在出发的当晚撒加就已经割开他的手腕,为了把他留在身边,只有这样阿布罗狄才是安全的。
阿布罗狄已经死了。
“唔……撒加……那个是我吗……”
身后的微弱的声音直接贯穿了撒加的精神,他不敢回头,不敢面对那张美丽的脸和那双透明的眼睛,他屏住呼吸,死死攥紧自己的衣角。
“那个样子不好看,我不想变成那个样子。”
“阿布罗狄……”
“我想和撒加在一起。”
阿布罗狄从身后抱住了他,甚至是缠绕紧他的身体。他水蓝的头发勒住撒加脖子,身体开始腐烂,从躯干里爬出的尸虫落在两个人之间,将他们咬食殆尽。
“不要!”
撒加猛然惊醒,冷汗顺着额角流下,直到从安然无恙的现实中发觉。
“是梦吗……”他看着身边的人,一时间无法感知自己的心情,“我为什么……会做这样的梦……”
阿布罗狄没有醒,只是因为被打扰而低哼一声,又往撒加怀里贴近了些。他恬静地呼吸,侧脸不像梦里那样冰冷,撒加忍不住把他抱得更紧。他不能失去阿布罗狄,从这个迷路的孩子走进他生命里的那一刻,就注定无法从他身边逃离。
撒加是医生,也是病入膏肓的病人,他有着重度的人格分裂,违背他的意识做着独立的事情。早在自己还跟随恩师实习的时候,另一个人格就开始隐隐作祟,但希欧医生的提醒并没有引起撒加注意,直到希欧医生的死亡。
所有人都以为是二人争执中发生了意外,只有撒加知道,是他杀了希欧。因为希欧的心理引导产生了反效果,导致他被压抑的人格爆发,而这一切都被病房里的阿布罗狄看在眼里。
“撒加先生……”
听到突然的声音,撒加才想起一直被希欧带在身边的男孩,他回头与阿布罗狄对视,双瞳里布满血丝。
“你都看见了?”
“是……血?”
阿布罗狄指着白大衣被染红的地方,任凭撒加怎样擦拭也无事于补。不安的内心被男孩的眼神刺激到焦灼惶恐,他环视左右,目光定格于身边的笔筒——零散插着的尖锐铅笔——对于刺穿一颗心脏而言,足够了。
这是撒加最狼狈的时刻,他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拳,急促地呼吸。阿布罗狄走近他,带着一股压迫感,使原本狭小的办公室变得更加狭隘起来。他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映在撒加眼里,是维持撒加理智最后的底线。阿布罗狄越过了安全距离,他捧起撒加受伤的左手,用桌旁的酒精和纱布包扎起来。
痛感像刺进头脑的锋利的针,仿佛又唤醒撒加心底的恶魔,但就算理性崩坏,他也没有对阿布罗狄动手。
在那个小小的身体里,撒加感受不到敌意。
“等一下阿布罗狄,你……”
“撒加先生被我弄疼了吗?”
“不是……谢谢你……”
阿布罗狄朝他露出美丽的笑容,他头脑的自卫机制再一次过滤掉他所畏惧的事情。阿布罗狄处理伤口的动作十分熟练,他因为失控经常弄伤自己,时间久了也学会简单的包扎,之后安静地坐在撒加旁边。
“你在等希欧吗?”
阿布罗狄点点头:“今天好像都没有看见他呢。”
“他要出国了,所以在家里休假。”
“诶?”
“他把阿布罗狄托付给我,从今天起,我就是你的主治医了。”
撒加换上新的白大衣,拥抱了天使阿布罗狄。
对阿布罗狄来说,撒加第二人格的存在是他知晓的秘密。朝夕相处的生活放大了隐藏的细节,也一点点回溯了暂时忘却的记忆。随着身体的好转,很多刺激对阿布罗狄来说已经称不上畏惧之物,但他似乎并不愿接受治愈的过程。他把撒加的第二人格成为“亚历士”,是站在他身后守护他的战神。
阿布罗狄是病人,也是撒加的医生,只有阿布罗狄才会得到亚历士的认可。
撒加唯一的诉求即是世界上只有自己和阿布罗狄,朋友、亲属或是其他任何可能的插足都不应该存在。就算撒加本人还没能完全意识到这种心情,阿布罗狄也早已从亚历士那里明白,这种独占是自己的归宿,也是自己的期许。
因为阿布罗狄也只需要撒加,只需要亚历士。
撒加这一次回家的时候,看见的是亲手打碎鱼缸的阿布罗狄,和在地面上挣扎的不久前刚从夜市上捞回的金鱼。
“对不起我……看见水波忽然就……”
阿布罗狄哽咽着,声音也在颤抖,像一个犯错的孩子。撒加突然如释重负,从梦境里滋生的念头在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。他走到阿布罗狄面前像平常一样爱抚,又轻轻吻了他的脸颊。
“没关系亲爱的,我们不养了。”
撒加抱起阿布罗狄走进卧室,重新拉上了青绿色的窗帘。
治不好病的医生和不愿被治好的病人,只需守着二人的规则相爱。
【Fin】